八大山人很是个性,人生经历极富戏剧性。
本为明朝宗室后裔,可偏偏碰上朝代更迭,东躲西藏了几年之后,眼看复国无望,就跑到耕香寺,把头发剃光成了和尚,潜心修佛也罢,谁曾想几年后他竟然由佛入道,并在天宁观建了青云圃。
然而,这并未结束,苦心经营近三十年道观之后,撒手云游,跑到乡间盖一座草堂,并在此渡过了孤寂的晚年。
他也肯定想象不到,300多年后,因为他那翻着白眼的鱼和鸟,他竟然成了“畅销的网红画家”,这显然和他的高冷范儿人设不符啊。
在有记录可查的拍卖场中出现第一张八大山人的画是《鸟石牡丹》,在佳士得香港1995年春拍中,估价很高,但流拍了,画的是一只鸟低头站在石头上,黑眼视人。
不过,当时和八大山人同场拍卖的郑板桥、祝允明、傅山、文徵明等现在大火的画家,也并未成交。
半年之后的上海朵云轩拍卖中,八大山人一张翻着白眼的小鹿以16万元的价格成交了,以八大山人的性格,这张《松鹿祝寿图》很有可能是八大山人在不情愿的情况下给某人画的,要不谁会出钱买这么高傲的鹿来祝寿。
22年后,另外一只高昂着头略显萌态的小鹿以1725万元的价格成交,两张作品构图几乎一模一样,相比较那张《松鹿祝寿图》,这张《福禄长春图》尤其在松树的部分更加丰富,价格也比当年足足多出100倍。
如果说八大山人笔下鸟和动物的白眼更易表达出他对于时代的不忿,那么他笔下的一枝高傲的梅花所带出的高冷范儿,更是彼时他在时代中的自立。
2018年中国嘉德春拍中,一幅高达125公分的八大山人《墨梅图》以3450万元成交,自右至左画梅一枝转折直上,顶端仅仅有三个待放的花苞,极为简单,是八大山人寄赠给博山能仁寺住持的作品。早在2011年中国嘉德春拍中就曾经以1150万元成交,7年之后的价格高达3倍之多。借由这一枝梅,八大山人也被媒体戏称为2018年度网友画家。
(数据来源\制图:雅昌艺术网)
当然,八大山人在2018年春拍中的表现不仅仅是这一枝高冷的梅,在我们的统计中,本季春拍中共有47件落款为八大山人的作品上拍,其中顺利成交25件,成交总额达到12474万元,达到了历年来八大山人作品上拍数量的最高峰值。
在本季度的拍卖中,高价的八大山人作品也倍出。除了上述3450万元的《墨梅图》之外,本季最高价的作品是来自八大山人的《墨荷手卷》,曾经为张大千旧藏,在北京匡时春拍中以3507.5万元成交。
另外一幅不足0.8平尺的八大山人《枝上鸜鹆图》,是典型的“白眼向人”,鸜鹆单足站立在突出的枝头上,寥寥数笔,但却是一幅荒寒景象。原为八开册页之一的《枝上鸜鹆图》在本季北京保利春拍中以惊人的1840万元成交。
(数据来源\制图:雅昌艺术网)
加之2017年故宫博物院推出的清初四僧展览,更是把其中之一的八大山人推向新高度,继而拍卖市场中也出现了不少数量的八大山人作品,以及张大千、齐白石等人临摹的八大山人作品等,可以说,高冷范儿的八大山人继百人听佛法之后,时隔300余年,再度成为时代现象级的画家。
(数据来源\制图:雅昌艺术网)
(数据来源\制图:雅昌艺术网)
我们也从达标样本拍卖公司中选择了1994—2018年间八大山人上拍作品来看,基本上2000年之前尚未形成稳定的市场,每季度零星有2-3件八大山人作品上拍,但基本上这一时期出现的八大山人的作品,在后期二次交易中均有这些作品出现,其中尤以北京翰海拍出的作品为多。
而真正把八大山人作品推向千万级别市场高度的则是在2004年后,在中贸圣佳当季春拍中,一幅估价待询的八大山人山水书法合璧的手卷出现在拍卖现场,最终以1100万元的价格成交,一举刷新了此前八大山人的最高价纪录。借由这一市场高度,2005年开始拍卖市场中八大山人的作品数量增多,同比2014年的增幅高达200%,随之带来亦有八大山人高价纪录的不断刷新。
2008年、2009年、2010年当属是八大山人作品高价最为集中的三年,更为巧合的是,这三幅创造高价的作品分别是八大山人少见的山水、最为出彩的花鸟以及山水花鸟册页。其中尤为值得关注的是,在西泠印社2010年秋拍中,八大山人创作于生命末期的《竹石鸳鸯》以1.187亿元成交,大幅度刷新了此前的拍卖纪录,更是助推八大山人进入亿元俱乐部。
从拍卖市场而言,八大山人更多是以花鸟画名世,山水作品的数量和影响似乎远不及花鸟,这从拍卖市场上的表现即可窥豹一斑,基本上两种题材的数量对比能达到十分之一。
所以,在这张八大山人《仿倪山水》出现之前,市场上可见的也多是一些小尺幅的山水作品,并且一般多是以局部山水的题材出现,而这张出现在2009年北京匡时春拍的《仿倪山水》尺幅足足有14平尺,堪称是巨幅八大山人山水,在当年的拍卖中是以8400万元成交,位居八大山人历年作品第二高价,且保持至今。
同时,这张作品也是王方宇旧藏,他不仅是拥有八大山人作品数量最多的收藏家,并且王方宇亦是研究八大山人最权威的学者,让人颇有兴致的是,王方宇最初拥有的大批八大山人的作品竟然是出自张大千。
“我父亲和张大千首先是好朋友,两人又都玩画,相处很好。有一次张大千想要在旧金山附近建房子,可是身上没有那么多钱,于是就给父亲两大包画,一包是石涛的,一包是八大山人的,希望父亲都能买下。我父亲是很老实的人,在美国教书收入也不多,直言说买不起,但张大千说没关系,让我父亲每个月给他50美元,如此慢慢还就好,如果非得要还现钱的话,那就拿走八大山人的画,就这样,我父亲慢慢走上了研究八大山人之路,之后在美国遇到有关八大山人的拍卖会,都会系统收藏。”王方宇儿子王少方曾经谈到。
而上述的这张八大山人《仿倪山水》就是王方宇旧藏,后经王季迁递藏,有两位海外收藏大鳄的加持,难怪有这样的价格拍出。除此之外,上文所述的那枝价值3450万元的高冷梅花也曾经王方宇旧藏。
(数据来源\制图:雅昌艺术网)
就市场份额而言,虽然八大山人的山水画不及花鸟画,但其山水画的均价较高,且处在八大山人作品TOP榜单的前列。例如中国嘉德在2011年秋拍以5600万元拍出的《仿倪云林山水》,以及佳士得香港在2014年春拍以4492万港币拍出的《山水》、中贸圣佳在2015年秋拍以3910万元拍出的《仿董巨山水》等。
相较于上述的高价山水画,八大山人的花鸟画中最受世人关注和讨论的当属是白眼向人的孤禽,偌大的画面中除了单足站立的鸟,别无他物,鸟的造型更是奇特,透过画面也射出一丝冷意,这就是八大山人著名的《孤禽》,位居其作品高价榜单的第四位,在北京翰海2010年秋拍中以6272万元成交。
6272万元的“一只鸟”,可是让当时的媒体热闹了一番,更是让八大山人“遭够了白眼”,但这丝毫不影响藏家对于其作品的追捧。
而八大山人“给予”藏家的回报亦是客观的,八大山人一件超过两次交易的作品,所带来的价格远不止一倍那么简单。
(数据来源\制图:雅昌艺术网)
我们重点统计了八大山人7幅均有2次或2次以上交易的作品成交情况,先以《孤禽》为例来看,首次出现在拍卖市场中,是在北京翰海2000年秋拍中以440万元成交,10年之后,以及13.2倍的6272万元再次成交。
今春八大山人拍卖的魁首《墨荷图》手卷亦是如此的情况,第一次交易在是在北京保利2010年春拍中以672万元成交,8年之后在北京匡时以3507.5万元的价格成交,是此前价格的4.2倍之多。
另外一幅“白眼向人”的《游鱼图》的两次拍卖交易价格更能说明问题,2009年和2011年首先是艺术品市场调整和变动最为剧烈的两年,在2009年北京匡时第一次交易中,这张《游鱼图》是以582.4万元成交,两年之后北京翰海秋拍中,则是以2.7倍的1610万元成交,要知道在2011年秋拍中某些古代画家可是面临着价格上的腰斩,而八大山人的作品却以高价成功易手。
(数据来源\制图:雅昌艺术网)
绘画作品之外,八大山人的书法作品在2010年之后也是高价频出,在以绘画见长的“清初六家”和“清初四僧”中,其书法的拍卖成绩已是前列。
在我们梳理的八大山人书法作品拍卖高价表中,基本上以草书和行书为主,就书写年代而言,是以晚期的草书为主。目前保持在第一位的是北京保利在2014年春拍中,以3450万元拍出的其《草书七绝诗》。
八大山人晚年间稍早时期的书法多表现为“以书法兼之画法”,点画、结字、章法均倾向于“画字”。晚年的后一时期,逐渐抛弃前一时期的“画字”书法,书风趋向于平和简静,书画创作以书法作画法,是回归书法本体的时期,在这个过程中,有一件需要重点关注的拍品,就是在北京匡时2012年春拍中,八大山人的《书法册》以1840万元成交,其特殊性正是在于涵盖了八大山人晚年两个阶段书风的演变。
莲花作为八大山人一生最爱且最得意的创作对象,现藏于天津博物馆的《河上花图卷》被认为是八大山人传世代笔作之一,而在书法创作中,他也有《爱莲说》传世。
而八大山人传世版本较多的书法作品当属是写王羲之《临河叙》,在王方宇先生的考证中,自1693年到1700年的八年间,仅在王方宇手中的作品就有18件,其中有12件是真迹。在中国嘉德2008年和2014年拍卖中出现的《临河叙》即为书写于1697和1696两个年份。
纵观八大山人整个艺术创作时期,王方宇在《八大山人作品的分期问题》中,以1684年为界,把八大山人的作品分为早晚两大时期。从1684年他开始在书画作品上署款“八大山人”,艺术创作中开始流露出强烈的个性色彩,上述我们所提到的曾经拍卖的八大山人作品也多是其晚年(59岁之后)所作。
这其中有两个重要的原因,就艺术追求而言,17世纪90年代初开始,八大山人就临摹了大量的书法碑帖,进入到艺术创作的全盛和升华期。另外则在于八大山人在62岁之后就离开了自己修建的道观,常住在老友澹雪处,后者因性格倔强被县令所杀,八大山人开始云游四海访友,以作画为生,这一时期留下了大量的作品。
正如八大山人每每在画面中的落款,细看为“笑之”“哭之”?似乎让人能够直视到其佯狂表面后内心的哀痛。
让人不禁想到张大千、齐白石之于八大山人作品的态度,张大千为了一笔在旧金山建造房子的钱,把一包八大山人的画卖了出去;而齐白石刚到北平时以八大山人“为师”,无奈这高冷的画风不太适合当时北平画坛,便“舍弃”了八大山人。
但,也别忘记了,张大千曾说画鱼最佩服八大山人,要永远拿八大山人做老师;齐白石在85岁那年画《墨笔花果册》时写到:“今见此册,殊堪自悔。”如若有时光穿梭机,白石怕是会重新选择。
这对狂妄但却不如意的八大山人来说,一个白眼向你,足以。